第295章 阿吟北上,两个哥哥送行加撑腰(1 / 1)
起风了!
层云在城门楼上空堆叠盘踞,方才还跳跃在瓦片和铁甲上的明灿朝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。
马儿不时甩着响鼻,铁蹄焦躁的刨着地面,陆奎策马穿梭在队伍里,先将名册文书又核对了一遍,再到杨毅跟前,指点江山般的抬手比划着什么。
苏未吟收回视线,春日湿润的风刮在脸上,莫名带着几分凛冽。
京都欢场众多,陆奎偏偏去了十里春风楼,偏偏找了归雁,直觉告诉她,这绝不可能是巧合。
至于背后究竟藏着什么,她不清楚。
皇帝能从豫王府摸到崔家头上,魏平安和归雁必然也在他的耳目之下,若陆奎真的牵扯其中,不可能独独漏掉他。
要么,他是‘干净’的;要么,皇帝故意将陆奎丢给她。
考验她的能力,还有她的忠诚。
还有,让之前同她一起南下过的严狄再任此次监察御史,估计这也是怕她不敢放开手脚,故意留的‘口儿’。
微微垂眸,苏未吟嘴角浮起一丝讽笑。
裴肃之前怎么‘夸’她来着?心眼儿比藕孔还多。
若她的心眼儿是藕孔,那皇帝的心眼儿应该就是蜂巢了吧!
有人过来了,苏未吟和萧东霆适时噤声。
令兵到了跟前,抱拳禀道:“苏护军,吉时将至,将军有令,速速入队。”
此行北上,旨在接受胡部献礼,虽非国邦之间的正式出使,但天朝威仪关乎国体,该有的礼制仪程不可废弛。
皇帝钦点的使官已将仪仗准备妥当,只待其登临城楼,代天子宣谕后,使团便可动身。
“知道了。”
苏未吟利落应声,回头冲萧东霆抱拳,“大哥,就此别过。”
手落下来,犹豫一息后,她还是又补了一句,“大哥,昭王所为,或有私心,但我愿以性命担保,在他心中,天下万民的福祉重逾千钧,永远凌驾于个人得失之上。”
她不提请求,也不谈期许,只阐述自己的观点。
萧东霆向来心有丘壑,信或不信,之后在京中又要如何与昭王相处,都不是她能说了算的。
萧东霆熬了一整夜,面色透着倦意,扭头朝着旁边打了个哈欠,“重任在身,就别操心别人了。”
苏未吟笑笑,转身走向队首。
余光捕捉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似有些不对,疑惑回头,发现原本该由星明替她牵着的马缰到了萧东霆手里,应由采柔拿着的龙吟枪则由萧南淮手持。
俩人长身而立,山水袍随风微动。
萧东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如寒潭映日,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,下颌微抬,泄出几不可察的骄傲。
萧南淮嘴角那抹温润的笑意与龙吟枪的寒芒奇妙交融,向来温和轩朗的公子罕见的显露锋锐,是激励,也是给她的底气。
苏未吟不知道的是,萧南淮原打算同她一起北上,永昌侯也曾到皇帝面前争取,奈何最后被驳回。
兄弟俩一左一右,没有只言片语,却无声透出一股如山岳般可靠的力量。
苏未吟哽了一下,尖锐又灼热的暖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再在转身后化作清亮黑眸间的点点水光。
入队听谕,使官身着礼袍立于城楼,声音高亢悠远,亦将苏未吟身后二人收入眼底。
见此情形,众人心照不宣。
这哪里是送行,分明是撑腰。
萧家人在以低调又郑重的姿态宣告所有人,苏未吟背后有永昌侯府护持,想在她身上打歪主意的,自己先掂量掂量。
陆奎情绪复杂,微红眼眶里冷光闪烁。
他原也有两个优秀的儿子,一个勇武过人,一个足智多谋。
可现在,一个黄土埋身,一个如同废人。
若不是这个孽障在去年武考时胳膊肘往外拐害了阿坤,他就不用安排劫狱,阿坤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;若不是她往阿乾后颈打入断头针,他也不会这一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。
把自己的亲爹亲哥害到如此地步,她反倒显摆上了。
一个继女,既无血缘,相处的时间也不算久,萧家人能真心实意待她这么好?陆奎可不信。
天下攘攘皆为利往,说来说去,还不是因为有利用价值。
陆奎心思烦乱,从苏未吟骂到萧家,绕一圈,最后骂到苏婧身上。
要不是这女人不知廉耻和离改嫁,苏未吟也就不会去侯府,他乖巧听话的女儿不会性情大变,不会处处与将军府为敌,后面的所有倒霉事也都不会发生。
对,都怪她!
等他成事归来,等他东山再起,一定要好好跟那女人算个总账!
使官的声音停了,陆奎的思绪也沉静下来,拂袍转身面向森然列阵的使团队伍,扫视全场,扬声下令,“护军开道,使团启程。”
萧东霆兄弟俩退至一旁,苏未吟、杨毅翻身上马,严狄及礼部官员提袍登车。
令旗指引下,铁甲军阵齐刷刷分涌两侧,让出中道,苏未吟轻提缰绳驰至队首,手中龙吟枪遥指前方,声音清冷铿锵,直逼天际重云。
“前哨先行,左右翼梯次推进,启程!”
顿时,马蹄声与车轮声如沉雷般响起,庞大的队伍如一条苏醒的巨龙,井然有序的奔赴北境。
苏未吟回过头,目光越过重重人影,远远看了眼城门前的萧东霆和萧南淮,再飘向城门楼。
什么都看不到,但她的心,已经在这须臾间回过一趟永昌侯府,最后飘去了九重宫门之后。
这个时候,他应该已经在宫里了……
早去早回,早去早回!
收回视线,苏未吟豁然转身,再无留恋。
手中缰绳一抖,胯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骤然窜出,墨色披风在身后拉扯,抖出一道决绝且坚定的弧线。
使团的最后一抹旌旗消失在官道尽头,城防卫队迅速撤开沉重的拒马。
封禁一除,等候多时的百姓如解冻的春水涌向城门,车马粼粼,人声逐渐鼎沸,又恢复到往日繁华喧嚣。
萧东霆转身走向牵马的镇岳司使,“回去抓紧时间睡会儿,这段时间有得忙了!”
“嗯。”
萧南淮迈步跟上,不由自主的回过头,循着笔直宽阔的官道遥遥远望。
此去北境远不是受个礼那么简单,虽然阿吟身手好,心性谋略也远超常人,可她毕竟年纪摆在那儿,萧南淮实在担心她能否应对那么复杂的局面。
使团早已经走得没影儿了,倒是另有一队车马浩荡走来。
队伍最前方,两面大旗在风中凛然展开。
左侧是朝廷钦赐的玄色节度使旌节,右侧则是一面赤焰军旗。
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欲啄的威严雪鹰,透着一股与京都繁华格格不入的锐利。
萧南淮叫住萧东霆,“大哥,你看那是不是安西军的军旗?”
萧东霆定睛看后,翻身上马,“对。我听人说起过,安西节度使李崇的小女儿李蕖近日将抵京探亲,这应该就是她了。”
说是探亲,其实是‘看亲’,相看亲事。
李崇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室,与父亲一起镇守西关。如今幺女李蕖年满十六,李夫人不愿女儿和父兄一样终身守在西洲漠地,便打算在京都替她寻一门亲事。
萧家兄弟上马欲走,城门洞下过来一小队京畿卫。
“萧副指挥使。”队正抱拳,“昨晚城西货栈发生了一桩大案,有些情况需向您了解一下,烦请协助核实。”
几人让到一旁,说几句话的工夫,衣甲鲜明披风猎猎的安西军骑兵已经簇拥着一辆华盖宝车驶近城门。
守城门将快步迎上去,车帘掀起,身着藤黄骑装的李蕖探出身,笑着将一枚鎏金鱼符递过去。
她生得一副极好的骨相,额头饱满,鼻梁挺拔,一双杏眼浑圆清亮。
肌肤不是深闺中的雪白,而是透着健康光泽的浅麦色,这是西洲阳光与风沙赐予的印记。
多年未回京都,门将核验鱼符时,李蕖新奇的四处打量,视线飞快扫过某处,目光一凝,又缓缓转回去,定在城门前一道颀长身影上。
哟呵,这人长得可真好看。
面容清俊如画,五官干净舒朗,宛如春山新雨,又似晴空映雪,镇岳司的山水袍穿在身上,正好给那股温润添上恰到好处的锐气。
也不知道在听人说什么,眉心轻轻蹙起。
明明是阴天,可他站在那里,就好像有一道光独独打在身上,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。
门将核验完毕,恭敬的将鱼符奉还,队伍缓缓穿过城门洞,李蕖伏在窗边单手托腮,略一思索后叫住叔父派去京郊接她的一名护卫。
“哎,你可认得那人是谁?”
她指向车后,偏偏刚过门洞,已经瞧不见了。
“五小姐说的谁?”护卫探头,“小的去看看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
李蕖将人叫住,目光落入京都的盛大繁华。
不过萍水相逢一时兴起,犯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