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诛心之路(1 / 1)
    
    
        “今天就带你去见教父大人。”圆镜中间谍与欺诈师两人的影子挨得极近,他捏着领结的动作格外认真,丝线在指缝间绕了两圈,才稳稳系出规整的结,“记牢我教你的规矩,少说话,眼神别乱飘,大人问什么答什么。”
    欺诈师仰头应得清脆:“知道啦师父!”
    他眼里亮闪闪的,全是按捺不住的雀跃,然而间谍却有些紧张。
    当然,此等模样,也不过……表面罢了。
    欺诈师仔细端佯着镜中的自己,轻轻一笑。
    这张脸的秘密,将来总有一天……会揭开。
    他们并肩往外走时,阳光正烈。
    路上欺诈师没闲着,不停的讲话,间谍被他吵得无奈,却没真动气,只敲了敲他的额头:“别瞎想,照平常练的来就好。”
    可越往里走,路两旁的内鬼越多,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。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突然冷了,欺诈师话头顿了顿,悄悄往间谍身边靠了靠,见他没回头,干脆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。
    间谍向前一步,恭恭敬敬的行礼:参见教父大人。”
    “起来吧。”上座传来的声音不高,听不出半分喜怒。
    欺诈师跟着直起身,眼角余光悄悄往上瞟,正望见教父深红的眸子。
    教父淡淡扫了他一眼。
    他赶紧低下头去,眼底先是掠过一丝不甘,混着几分阴狠,那情绪快得像流星划夜空,转瞬就被极好地掩了去,再看时,已是平静无波。
    然而他袍角垂落,掩住了阴影下的动作——骨节相抵的地方,正发出细碎又的“咔咔”声。
    灭掉整个第四方阵营的罪魁祸首!
    间谍疑惑的目光探过来,欺诈师只能勉强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。
    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,不然他告发给教父大人也未可知。
    “大人,小人是间谍的徒弟,欺诈师。”
    他声音不高不低,刚好能让殿里的人都听清,既没像初来乍到的小孩那样发颤,也没敢扬着嗓子充硬气。
    欺诈师就跪在那儿,眼睫垂着,连肩膀都没晃一下,眸子里平得像潭静水——既没露半分畏缩,也没敢直直迎上去硬碰,姿势挑不出错,膝盖压在冰凉的地砖上,未显半点局促。
    周围站着的内鬼们都悄悄交换了眼神,心里头免不了惊异:这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,怎么有这般定力?换作旁人被教父这么盯着,早该手心冒汗了。
    “哦?”教父不置可否地笑笑,却有些冷。
    间谍今日竟还带了此等人物来内鬼基地……只是这孩子,也不知道能在这层云翻涌的内鬼阵营,活多久了。
    教父扫欺诈师的脸,略停了停,眉头微蹙——这孩子长得太像一个人了,眉眼弯弯时的弧度,甚至连垂眼时的样子,都让他心头一跳,可具体像谁,偏又卡在记忆里,怎么也想不真切。
    “所以,”他收回目光,转向间谍时语气松了些,“你今天带他来,是想让他正式入内鬼阵营?”
    “是。”间谍答得干脆。
    教父笑意未到眼底:“简单,随便押个船员上来。”
    此话一出,殿外立刻传来动静。没一会儿,内鬼就拽着个船员进来了。
    欺诈师稳稳从地上站起来。
    他没看那船员,也没回头看间谍,只伸手往口袋里一摸,抽出把刀,刀身薄得像片柳叶,泛着冷光。
    那船员还没反应过来,白光就已经扎进了心口,他还未发声,就直挺挺倒了,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淌,没一会儿就浸红了地砖,浓重的血腥味慢悠悠散开,呛得旁边几个年轻内鬼悄悄别过脸。
    可欺诈师若无其事,手腕轻轻一转,那插在船员心口的刀就被拔了出来,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滴,他却浑不在意,从口袋里摸出块布,三两下擦干净,再把刀收回去时,刀身又亮得能照出人影。
    “不害怕?”教父俯视着他,眉梢挑了挑,语气里带了点探究。
    欺诈师垂着眼,声音没半点波澜:“师父教过我,船员不值得怜惜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了句,“他们本就是我们的猎物。”
    这话答得又稳又狠,倒让教父笑了笑。
    清洁工拎着扫把进来了,显然是要清扫尸体。
    “且慢。”欺诈师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刚好拦住了清洁工。他转向教父,微微欠身,“教父大人,这尸体还有些用处,小人斗胆,想留着它。”
    “哦?你要它做什么?”
    “待会儿大人就知道了。”欺诈师没细说,只浅浅笑了笑。
    教父挥了挥手,对清洁工道:“先退下吧。”
    清洁工怔了怔,还是拎着拖把退出去了。殿里的人都盯着欺诈师,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——一具死了的船员,还能有什么用?
    只见欺诈师往旁边挪了两步,路过一个内鬼身边时,飞快地碰了下那人的胳膊。那内鬼正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,被他一碰,突然转头:“咋了?”
    “没事。”欺诈师笑得无害,那内鬼心里却有个词一闪而过——
    狡猾如狐。
    可那内鬼刚转回头,突然盯着地上的船员尸体喊起来:“船员们来看看,这个人被我杀了!”
    他喊完又愣住了,一脸茫然:“我是内鬼啊!这不是在找死吗?”
    这话一出口,满殿的目光“唰”地全聚在他身上。
    “这招可以用在船员身上,”欺诈师笑道,“方便……嫁祸于人。”
    “没事,就是我的技能而已。”
    他笑起来时眼尾微弯着,如清月般亮丽。
    教父心绪微动。
    那年也是这样,那个女人站在开满白玫瑰的院子里,回头对他笑时,眼尾也是这么弯的,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    “好。”他转开眼,摆了摆手,“你们先退下吧。”等间谍和欺诈师快走到门口时,又补了句,“双面人留下。”
    门关上的瞬间,双面人立刻上前一步,躬身问:“大人今日留下属下,是有什么吩咐?”
    教父没答,只伸手拉开了座椅旁的抽屉。
    抽屉深处压着张泛黄的照片,边角都磨卷了,他捏着照片边缘,抽了出来。
    那孩子笑着,眉眼和方才的欺诈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    如果这孩子还活着,今年该和欺诈师差不多大了吧?
    “帮我查查。”教父把照片往桌上一放,声音沉得很,“查清楚欺诈师的身世,他是谁家的孩子,打小在哪长大,跟间谍怎么遇上的,一丝一毫都别漏。”
    双面人怔了怔,赶紧应道:“是。”
    这有什么好查的?他早听间谍讲过,说欺诈师是街头捡来的穷小子,父母早就没了,跟着间谍混口饭吃而已,难不成还能有啥来头?
    他正愣神,突然对上教父的目光——那双深红的眸子里没半点温度,像在看块石头,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打了个寒颤,赶紧低下头:“小人这就去查,绝不耽误。”
    刚要转身,又听见教父开口,声音冷得像冰:“过来。”
    双面人赶紧凑过去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    “再把单面人杀了。”
    双面人惊得抬头:“大人……”他声音都发颤了,“要不……换个目标?单面人她……”
    他并未在自己的入职档案电提到过妹妹单面人,原以为教父不知道,怎么也没想到,会突然让他去杀她。
    教父微微冷笑语气坚决,哪有半点商量的余地:“去吧。”
    “别让我失望,不然,”他顿了顿,“你会绝望。”
    这话如利刃,架在了双面人脖子上。他知道教父从不说空话,若是抵抗,别说保不住妹妹,连他自己都得碎成八块。
    “是……大人。”他咬着牙应了。
    推开门时,外面的阳光猛地涌进来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    他站在台阶上,好半天才缓过神,抬手摸了摸口袋——星尘果还在里面,然而却永远找不到它的主人。
    教父让他查欺诈师的身世,他猜不透缘由,可让他杀单面人,他再清楚不过——教父是故意的。
    教父不可能不知道,单面人是他妹妹,偏要挑这个时候下令,就是要剜掉他心里最后一点牵挂,让他彻底成个没有软肋的内鬼,往后才能死心塌地替他办事。
    可他做不到。
    那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妹妹,小时候他替她背黑锅,长大了偷偷塞给她吃的,她握着他的手说“哥你要好好的”时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    怎么能说杀就杀?
    可不去,又是抗旨。
    他最清楚教父,抗旨的下场,比死还可怕。
    他无声捏着软绵绵的星尘果,急得原地转了几圈。
   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,亲情和内鬼这份“事业”,压根没办法同时握在手里,早晚得选一个。
    他就是太贪心,总想着再拖拖,说不定能等来两全的法子,可哪成想,这一天来得这么快——不过是带个新人见了次教父,怎么就把妹妹牵扯进来了?
    难道真的没法同时保住吗?
    他望着基地里往来的内鬼,个个行色匆匆,脸上要么是麻木,要么是狠戾,没人带着半分温情。
    他突然想起妹妹上次偷偷给他递饼干时,还笑着问他“哥,你那边是不是很苦啊?要不你别干了吧”,当时他没敢接话,只塞给她块糖,现在才后知后觉——
    或许从一开始,他就不该奢望两全。
    可星尘果在手心烫得厉害,像妹妹握着他的手时的温度。
    他怎么选?
    双面人站在原地,眉头拧成了疙瘩,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太阳,眼都快花了。
    正殿里,教父正站在窗边,看着他焦急打转的背影,唇角勾起一抹笑,那笑意却冷得像寒冬的冰,顺着窗缝往外飘。
    他要的从不是一个犹豫的双面人,只有彻底断了念想,才能真正成为他手里紧握的刀。
    至于欺诈师……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照片,手指在那孩子的笑脸上又按了按,眼底的疑云更深了。
    不管这孩子是谁,查清楚了,总能派上用场。
    遥远处。
    女帝正与亲信对弈,神色极淡。
    她玉指拈着棋子,落在棋盘时轻得几乎无声,任对面亲信落子时偶有沉吟,她这边也始终不见半分波澜,倒像是这局棋输赢都不放在心上般。
    “大人,小人有要事禀报。”
    “嗯。”
    “扶玄凌已隐藏身份,打入入内鬼基地。”
    “知道了。”
    禀报完,亲信不解地问道:“陛下,我们不缺军队,为何不与教父痛痛快快打一场?”
    女帝淡淡道:“你知道杀人诛心吗?”
    “我们要的,不是明枪暗箭,而是兵不血刃,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……你要记住,这张极为相似的脸,不是成为他手中的剑,而是铺就他脚下的路……”她五指合拢,向前一捅,笑道,“诛心之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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