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往事如毒（1 / 1）
三日后的监狱里。
铁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灰尘，阳光费力地穿过窗棂斜斜照进来，在地面投下几道沉沉的阴影，更显得这牢房里死气沉沉。
警长站在牢门外，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，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，几分嘲讽。
“陛下倒是落魄得快。”警长伸出手，轻轻推了推那扇锈迹斑斑的牢门，“若我再晚来几天，只怕陛下……命赴黄泉。”
国王只是闭目不语，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缓缓开口：“我觉得，你不必用这种话来嘲讽我。”
“是吗？”警长冷笑一声，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，“可我觉得，以您这样的身份……就算我不来，迟早也得死。我不过是将计就计，让您死得快一点罢了。”
国王这才慢慢转过头，看着警长，眼神里没有太多意外，只是轻轻咳了几声，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虚弱的身体，咳出的痰里，带着淡淡的血丝。
“看来……你什么都知道了。”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，“我还以为……你一直被蒙在鼓里。不过说到底，你我之间，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。”
警长脸上的神情愈发有趣，他向前凑了凑，轻声道：“可那又如何？我知道您对我的身世一清二楚，我这个就职人员的履历，从头到尾都是假的。这世上，又有谁知道我究竟是谁？”
他侧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，盒子表面刻着精致的花纹，一看就不是凡物。
接着，他拿出一把小巧的钥匙，轻轻一转，盒子盖便“咔哒”一声弹开了。
“这是我一个特殊的密码盒，原本以为没什么机会用到，没想到，今日倒派上了用场。”
警长从盒子里拿出散发着幽幽紫光的魔法石，饶有兴趣地翻来覆去看着，一副百看不厌的样子。
紫色的水晶光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玉般的眼瞳里，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。
此时，原本眼神涣散的国王，目光突然像被磁铁吸住一般，瞬间凝聚。
“你！”
“陛下不必动怒。”警长收起笑容，淡淡地道，“这魔法石里的暗影能量还真不少，难为陛下和教父为了它争斗，还连累考古学家无辜身亡——陛下，这些年，真是辛苦您了。”
“可现在陛下用不着这东西了，小人便先替您用着……等这暗影能量散播到整个飞船上……陛下放心，您的愿望，小人必当替您完成。”
“你又何尝不是恨着船员阵营？”国王突然打断他，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，直刺人心，带着浓浓的诛心之意。
警长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变，他握着魔法石，道：“恨？我恨的不过是把人当成棋子一样算计。”
他俯身凑近铁栏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您以为您掌权了就能翻身？可您用的那些手段，说到底都得基于血脉之上。哦，对了，我已经把陛下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市长大人，您猜他私下里对我怎么说？”
国王冷冷地别过头：“不好意思，我不想听。”
警长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，自顾自地轻轻道：“市长大人说，酒里的毒是你派收割者下的，他现在忙着处理阵营里的事，没空闲和您这种阴毒之人计较，这件事……交由我全权处理。”
说完，他突然怆然长笑起来，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快意。
国王的手死死地抠在墙角的砖缝里，粗糙的砖块磨破了他的指尖，隐隐渗出血迹，那冰冷的触感，浸泡着他本就寒凉的心，让他浑身都泛起一阵寒意。
“您盯着船员阵营的权位，我盯着您——不是因为您是第五方密卫之一的儿子，而是因为您早就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种人。”警长的声音平静了下来。
国王的手松开砖缝，转而紧紧握住地面上凌乱的草堆，心乱如麻。
他想反驳，想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，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画面：被自己弃之不顾的收割者，那些被暗影能量逼疯的船员，还有自己为了掌权说过的谎、害过的人……每一个画面都像鞭子一样，抽打着他的良心。
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发闷，喉咙涌上一股腥甜，一口鲜血喷在青砖地上。
警长站起身，掸了掸衣角的灰尘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：“那颗魔法石，那两杯毒酒，您用它们害了那么多人，最终也把自己埋进了坟墓里。”
“不过……我找到了您备用的几杯毒酒……今日便献与陛下。”
随即，他将一个金杯掷在地上，“当啷”一声脆响，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奇怪的是，金杯里的酒液却丝毫没有泼洒出来，稳稳地盛在杯中。
“小人愿以王庭二百七十八人之性命，恭祝陛下共赴黄泉醉生梦死。”警长的眼眸黑沉沉的，像深不见底的寒潭，轻轻一笑。
三日前，国王是怎么给自己下毒的，三日后，他就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。
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傻傻退让。
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警长了。
别人欺他、害他，他若不还手，那才是真的傻。
他不同意！
但他也清楚，国王那么骄傲，从前那么尊贵的一个人，肯定不会自己饮下毒酒。
没关系，他有的是办法。
可国王却没有关注警长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金杯中那深色的酒液上，心如坠石入深井。
他不害怕面对无尽的黑暗，因为光明从未真正属于过他。
或许他这往生，就只是在害人，一直害人，彻底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。
就像这酒中的剧毒，早已慢慢渗透进他这荒唐的人生里。
无药可解。
他突然想。
若是有来世，他宁愿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，过着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身披华裳，机关算尽，掌控着王权，却也被王权掌控，被王权的枷锁，牢牢禁锢在自己的天地里，永不得自由。
他仰头望向铁窗外的阳光。
那阳光明明就在眼前，却感觉离自己无比遥远。
船员阵营的二当家，国王，你记住了。
这是无数世人轻松就能得到的东西，你却望不见、得不到，只能沉沦在王权的黑暗里，还自信地以为自己接近了曙光。
那便用这此生最后一杯致命之酒，了断这荒唐往事！
警长当然不知道国王内心这些复杂的想法，他只看见国王沉默地盯着那杯毒酒，一言不发。
他们谁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，牢房里又静默了多久，久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最后，还是国王先开了口，击破夜的迷离与沉凉：
“警长，”国王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凉凉的嘲讽，窗外的月光透过铁窗照在他脸上，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，“你步步高升，翻云覆雨，你名扬四海，受人敬佩， 你也得到了市长大人的心……如今我问你，你，还有心吗？”
警长没有回答他，只是默默地将手指放 在自己胸口的位置，那里空荡荡的，仿佛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寂寥。
“邪恶的人装善良，比真正的邪恶更可怕。”国王冷笑一声，继续说道，“我为了我的利益，我的前程去杀人，你为了你的复国野望，为了登上权力之巅去杀人，我们本质上没什么不同，但如今临了了我就不依，总要让你每次心狠对他操起刀时便记起我，记起这世上曾有人用自己的命求过你——助他，或者放过他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猛地将手一翻，端起地上的金杯，毫不犹豫地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！
总要你每次心狠对他操起刀时便记起我，记起这个世上曾有人用他的命求过你——助他，或者放过他。
不是记住这个陷害自己，险些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人，而是记住他为那曾信过自己的人，做的最后祈求。
到如此境地，不过为杀他。
然而他再做不到，也不再想做。
更不想再让警长杀他。
铁窗外寒风瑟瑟，清冷月光透进来，照不亮狱里无尽的黑暗。
他一生中最后一句话是:
“如果你依旧要登上巅峰，请不要成为无限尊贵的王室之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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