峰回路转(1 / 1)
安陵容内心百感交集:沈眉庄此刻若松口,供出她不用那药方的缘由,虽能多一分自证清白的凭据,可自己必定会被拖入这浑水,再难脱身。可她都到了这般境地,竟还死死护着自己,半字未提她的名字。这份沉甸甸的情谊,她怎能辜负?
安陵容心头一凛,当即也“扑通”跪倒在地,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,却字字清晰:“皇上!臣妾也曾见过那张方子,当时觉得稳妥,还特意抄录了一份,此刻就收在臣妾的寝殿之中!求皇上容臣妾遣人取来,也好为慧姐姐辩白,证她清白!”
见皇上未加反驳,她猛地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宝娟,低声急喝:“快!去紫竹楼,把我收在妆奁最下层的那个锦盒取来!”
片刻后,宝娟捧着一方素笺疾步赶回,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呈给皇上。江太医瞥见那抄录的方子,脸色霎时褪尽血色,白得如纸一般,却仍梗着脖子强辩,声音因慌急而发飘:“安常在!您怎能为偏护慧贵人,寻一张随意抄录的方子来搪塞皇上!慧贵人当日向臣所求,确确实实是推迟月信的方子,绝非此等调理之方!求皇上明察。”
甄嬛眸中忽收了方才的急切,反倒沉静下来,心底已闪过一计自证之法。她缓缓抬眸望向皇上,声音清亮而笃定:“皇上,江太医既说这是安常在随意找来的方子,那便是认定臣妾与慧贵人从未见过这抄录之笺。不如请皇上容臣妾与慧贵人一同道出方子上的几味药材,若所言能与笺上一一对应,方子真假立辨,也能还慧姐姐一个清白!”
皇上脸色稍缓,微微颔首默许。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,随后齐声念出方子上的药材:“当归三钱、熟地黄五钱、菟丝子四钱……”一字一句,分毫不差。
皇上听完,眼中的疑心消了几分,随即猛地看向江太医,语气冰冷刺骨:“江太医,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?”
殿内气氛正僵持,门外突然传来尖细的通报声:“华妃娘娘驾到——”
华妃脚步匆匆,许是来得急切,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,鬓边的赤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她一进门,目光便如利刃般扫过跪在地上的江城,眼底的凌厉几乎要溢出来,可不过转瞬,又换上一副温婉模样,盈盈俯身向皇上与皇后行礼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皇上抬眼扫她一眼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疏离,“朕不是吩咐过,让你在清凉殿好生待着,无事不必出来走动?”得知华妃多次生事,他对她本就添了几分冷待,此刻殿中气氛紧绷,这话更说得平淡无波,听不出半分暖意。
华妃闻言,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落寞,却很快掩去,笑着回话:“多谢皇上关怀。只是臣妾听闻慧贵人这里出了大事,事关皇嗣安危,臣妾若是不来看看,实在放心不下。”说罢,她猛地转身,目光重新落在江城身上,语气瞬间冷硬:“江太医!你倒说说,是谁指使你诬陷慧贵人?今日若不从实招来,本宫定不饶你!”
江城瞥见华妃那副模样,脸色霎时褪尽所有血色,白得像浸了雪的宣纸,浑身力气似被抽干,连脊梁都垮了下去,仿佛骤然被掐灭了最后一丝活命的指望。他死死垂着头,额前碎发遮住慌乱的眼,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颓丧与绝望:“无人指使……臣……臣只是一时怨愤难平,临时起意,想报复慧贵人罢了。”
他喉结滚了滚,声音愈发嘶哑干涩,“臣当初冒着私相授受的风险,给她‘助孕’方子,原是盘算着她日后若真能怀上龙胎,必定要让臣负责调理照料——如此一来,臣便能攀着这桩功劳平步青云!可谁料她‘有孕’之后,竟将臣弃如敝履,半分也不再理会!如今既知她根本是假孕欺君,臣自然要借着这机会,出了这口憋闷已久的怨气!”说罢,他忽然低低笑出声来,那笑声轻得像风中残烛的颤影,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,每一声都似从喉咙里碾出来的,涩得发苦。
“苏培盛!”皇上脸色一沉,眸底翻涌着雷霆怒意,厉声吩咐道,“将这欺君罔上的东西拖下去,即刻交由慎刑司,仔细审问,从重处置!”
殿外的侍卫立刻上前,架起瘫软的江城就往外拖。江城的笑声渐渐远去,华妃悄悄松了口气,躲在人群后的曹贵人也垂着眼,指尖捻着帕角,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。
“刘畚呢?”皇上忽然问道,目光看向苏培盛。
苏培盛连忙躬身回话:“回皇上,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,可去的人回禀说,刘太医家中早已人去楼空,连值钱的物件都带走了……”
皇上默然片刻,目光扫过仍伏在地上的甄嬛、安陵容与沈眉庄,神色复杂难辨:“慧贵人,虽已查清你并非存心用推迟月信之药,可茯苓已以死明志,刘畚又潜逃无踪,你腹中终究无有龙胎,终究是欺瞒了朕……”他话音顿住,喉间滚出一声绵长的叹息,“罢了,传旨:褫夺慧贵人封号,刘畚未缉拿归案前,你须在闲月阁禁足,非朕旨意,不得踏出阁门半步,亦不许任何人探视。”
“皇上!”齐妃忽从列中上前半步,语气里裹着几分急切与不易察的试探,“那莞贵人和安常在呢?她们既早已知晓沈贵人私求药方之事,却从未向皇上禀明,难不成就这般轻描淡写地算了?”
“闭嘴!”皇上猛地沉喝一声,双目缓缓扫过殿内噤声的众人,最后落在甄嬛与安陵容身上,声音淡得没有半分温度:“你们二人,回各自宫苑闭门思过,禁足一月,无朕旨意不得外出。”说罢,他猛地甩袖,龙袍下摆扫过御案一角,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,留下满殿沉寂。
沈眉庄跪在原地,怔怔望着皇上决绝远去的明黄龙影,方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,滚烫的泪水终是冲破眼眶,顺着脸颊滚落。虽只道“闭门思过”,可这禁足与软禁何异?于她这般心高气傲之人,这份折辱与冷待,比任何责罚都更让她锥心。